风萧萧兮

【周叶】一见钟情8

·原著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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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背齿轮咬合离分,拨动指针兜转一圈,将会一次次回到起点。没人记得指针上一次路过相同时刻时的样子,是否和这一次相仿,亦或是重合。

时间总是流走的过于平淡,快的让人懒于清算。

日子停顿在将近过年的节点上,像H市这样的大城市比起其他地方总是少些年味,除却人行道旁路灯上悬起的红灯红绳,大约仅是商家的大幅促销海报堆显出些氛围来。

叶修以自己规定的时间按时早起以后,发现魏琛已经拾掇完了枕被,在他熟睡的时候带着早就归置好的行李离开了。他悠悠然想到似乎这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奇景之二,早起为一,整床为二,暗自给老战友在心里记了一功。

陈果在花园里随手栽植的爬山虎已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蔓爬了大半楼高,在这冷寒气候中倒并未显出枯黄,虽少去些夏日的晴朗浓绿,却也是化不开的深绿。那深绿有些已攀至窗沿,摊手似的卷着茎叶,于风中轻巧曳动。

仿佛无人管养的东西,总是有那么一股子与天地争命的勇气,偏要生长出个模样来。

他站在窗边用套毛衣的间隙扫了眼栅栏外处街景,把何处的促销能吸引沐橙和老板娘都顺便考虑了一番,至于她们会否去买,买多少,还真不是他能管及的。

从盈溢着暖气的房间里走出来,叶修趿着拖鞋在地板上踩出沉闷声响,他下了楼本想和做练习的各位打个招呼,却在盯着空空如也的训练室半晌后,恍然想起春节临近,该走的都回去了。

叶修继续踱向玄关处,往近旁衣架上捞了条线织围巾打算出门。他换鞋时随意瞟了眼玄关处的挂历,日期用放大的宋体印着,一些日子上还用彩笔画上了大大小小的圈。

出门前的提醒,收快递的日期,第九赛季的线下赛赛程。细琐的事情,重大的事情,似乎都被记录在字里行间不算富余的空白地方。各不相同的字体、色彩不一的用笔,拥挤合抱出并不让人感到杂乱厌烦的样子。

老大,小区门口那家早点做得很有实力。

这是包子。他没奈何的笑笑,似乎真的考虑起了哪天早起去尝试一下。

这两天要降温,大家记得保暖啊。

老板娘……还特地把寒潮天都圈起来连构成一片,打上了一连串叹号。

一点点挪看过去,哪行字,哪句话,源自什么人,他都能清楚明白的分辨出来。

然后他的视线停顿在某个并不起眼的序号上,那道笔记不很起眼,仅仅只是一个句点似的墨团,隐匿于同色的印刷体间,却是他所能记得的,出于自己的手笔。

这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并不算什么纪念日,却因某个临时的约定而富有意义。

在更久以前,除却比赛日,叶修自认为他从不是个善于去记录日程的人。像悬置的沙漏里充实满盈的沙,它顺其自然的朝下流动着,按照自己所习惯的,那种闲散的样子将日子过下去。

就好像叶修从未深究过何时喜欢上了周泽楷,这样的命题过于较真,未免稚气。

而大半年前他确认这件事情的时候,也仅是用了不到燃一根烟的时间。他就那样突然的想起一件事,任凭它在记忆里发生着。很多年前的夏天,在他问过青年附近的商店地址后,打算出门。

“抽烟,不好。”伴着轻细的门轴转动的声音,他听见周泽楷这样说着。

被拆穿了的罪首倒也不气不急,反倒好笑着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去买烟?”

“看见你抽完了。”周泽楷本是双手托着水果盘站着,闻言思考了一阵,抽一只手指了指叶修的口袋。

一支烟烧去大半的时候,叶修不记得自己是以怎样的巧语绕过去的了,但年轻人一贯的拙言,总是不可能敌过他的。

那时的他靠着兴欣二楼的窗,于袅动熏染着的白色烟光中,看过车来人往,又盯着那家招牌都破开了残洞的简陋杂货店出了会儿神。像是想起什么十分有趣的事情,叶修把原本烧了一半的烟灭去了。他突然想要一个机会,要去试试,如果答应了不去买烟,小周会是怎么样的表情。

 

出门时叶修被冷风扑个正着,单手从口袋里抽出去把围巾扶起了些,以在这样湿冷的天气里抵御寒冷。他像往常一样花了挺久时间晃出小区,这里也的确足够阔大,若要餐后散步,是再好不过的场所。

灰白色的砖径旁,绿植碧草攀生,隐约勾勒着自然之手的线条,在稍显灰霾的天下,风将一切晾的干燥黯淡,像餐风露宿的旅者昏昏睡着。

叶修的视线在纵横布列的精装宅院间略作停留,记忆里依稀还记得哪些故人的住处,可细究起来又恍惚着忘却了,不愉快的事、愉快的事,一并忘却了,所剩无几。

纵使数月来不曾发生什么事情,他也无法确认在这样的地方是否会遇上什么人,会遇上什么事。但为这些事情烦忧向来不会是叶修的调调。

绕过一片住宅,前往大门的通路于眼前铺开。将近十点的时刻,上班高峰已过,而午高峰尚未造临,更何况是将近年关的时日,因而远看去仍是完整路面,全然没有闯入视线的车辆恣情破坏。梧桐守在路旁,摘了些枯叶续续断断叩打路面,和着风唱些曲。

 

叶修来到他既定的终点。

那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公交车站。唯一同以往有那么些不同的,便是等位后竖立着的广告牌,不知何时更替上了春节的祝语。

站牌上指示灯间隔着移动,提示着将来的车号,抹拭去已过的班次。

早在第九赛季开始之前他便过着住在上林苑几乎足不出户的生活,不常来这个地方,公交在他的生活里显得并不必要,甚至多余。连唯一的出行地点——兴欣网吧——就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随意走上几分钟便是。

叶修也没坐着,还是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保暖的那个姿势,他闲闲的倚在广告牌一角,难得被风吹熄了来根烟的瘾头。没带任何通讯设备,哪怕旁人多多少少都在他面前说过这事,买好了要强送他的也不少,他还是惯常的样子,没人说得动。

当第四辆车等待片刻无人登上,关闭车门恹恹驶离后,后头又紧跟着过来了一辆。车里似乎开足了暖气,蒸出些白色的雾,薄薄的附在玻璃上,像是饮完牛奶后空置的杯。

而叶修的眼神还是无焦点的,没什么精气神的飘浮于空中。

然后车门被开启了,开的并不是迎接仿佛是等车人的叶修的前门,它紧闭如初。后门走下一个身影,和他一样绕着圈圈匝匝的围巾,将一张脸遮的仅剩下了那样一双眼。一双足以让叶修辨认出来的眼。

“小周?”叶修置在口袋里的手打了个无声的响指,后仰着朝广告牌上借力挺起。

拖着行李箱的年轻人得到验明,将双眼笑成好看的样子,登了车站台阶朝他走过来。

周泽楷像是要说些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围巾便松垮垮的往下掉,剩了一边耷在肩上,下一秒就要垂下来似的。两只手皆有物件托付不得空,便生生站住了,将行李箱搁着,腾一只手出来略显尴尬的要去够围巾。

刚好的是,叶修于此时抵达周泽楷身边,见状帮他把一头拉上来,一圈圈的又绕回去。不只是天冷的问题还是人呆的问题,周泽楷愣了下,然后就不动了,任由他像摆弄布娃娃似的扯弄着围巾。他的手没怎么接触冷空气,还是暖室里未曾冻出薄红色的模样,纤白的指节搭在深棕色的毛线上,再用些力弯向后面,用另一只手勾住。

他们形成一个变动着的、近乎于拥抱的姿势,简单而朴拙。

叶修细细的将围巾的尾梢扣进里层,向后稍退半步,想看看自己的成果。

说真的,他还真没这方面的经验。叶秋小的时候总是在他面前扮成熟样貌,万事抢着自己来,自然无需他操劳,再后来离家出走,遇上了苏家一大一小,大的能跟他嘴炮干架,小的乖顺听话不必费心。

就这么想一圈下来,他好像还真是头一遭给人弄围巾,而且对着成品观察下来,可圈可点,围得美人也美,赏心悦目人间胜景。

技术好就是没办法。

叶修这样满意的想着,将手收回口袋回点温,瞟了眼身旁。车流行人稀疏零落,路面还是清冷面貌,似乎连交通灯都成了摆设。

“走吧。”他想这样对周泽楷说,却没能来得及说出口。

没有给他分秒思考的时间,叶修的眼跌入一片不算生硬的黑色。他下意识的往后退点,纵着光进来,将眼前事物涂抹的亮些。这并不是纯粹的黑,又或者说,那是棕色线隙中遮出的影。然后他明白过来,这样东西,方才还握在他掌心。

在一开始,这仅是过分小心的试探,像秋天时要去触摸门柄的小孩子,生怕摸到静电般探出一根指头。在确认无事之后,才敢摊开手来,一点点搭上去,肯用力了。

比叶修要高出些许,周泽楷仍是青年的盛好模样,仅需稍稍勾过臂膀,用一道并不柔软的力将他圈进怀中,再将掌心叩在腰间,缓缓收紧。这是一个真实的,区别于往前任何一次的拥抱,像收缚书卷的红绳那样温软而不失韧力。

他无法看见此时周泽楷的面目,正如对方无法看见他的一样。

可那无关紧要。仿佛再厚重的衣料都阻遮不住,他们用相同频率的心跳,速递着各自的心绪。

他们在无人光顾的街头拥抱,像行过山路过水的旅人,在久别重逢后的相互慰藉,纵使无言无语。

流动的风仍在追着干辙的叶子跑,时间没有停憩,只是以不很倥偬的姿态慢走着。

“抬头。”叶修听见周泽楷对他说了句话,可隔着柔软的布料,听着并不真切,又或许是幻听。

“嗯?”因而他愣了愣,片刻后松开了紧贴的距离,发声问询。

“没,”周泽楷的眼眸还是清亮的黑,如无风无雨的深潭,他一副坦然样貌回答完,够着一旁被搁置的行李箱补了句,“走吗?”

“走。”叶修帮他分担了一个不算重的包,而周泽楷照顾着他的行李箱朝前走着。

他觉得周泽楷走的有点快,却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快,仅仅只是过他半个身位,恒定在看不见脸的程度。

这不太合常理,导致连叶修这样自认为从不胡思乱想的人也细细揣度起了眼前人的小心思。然后他就自然而然舍远求近的想到了周泽楷几分钟前说过的那句模糊不清的话,似乎颇有些意味,画面感都提了上来。

咳,是不是有个词叫老脸一红。

叶修不自然的抿了抿唇,又摸了摸兜里,面对着霜风扑面也打算正气凛然的来一根,却想起昨晚被老魏借走了打火机,顿时心中一片荒芜。

野火烧不尽,春风还没吹的时候,周泽楷在他前面停住了,转过头来问他:“往哪边?”

“来来来,让哥带路。”周泽楷脸上多少还有些红着,却是淡薄的色彩,像漾动着的浮在湖心的浅略縠纹。他估摸着周泽楷没意识到他自己还在脸红,寻个由头走至前面让自己不笑出来。

 

在将辎重行李安置妥帖后,他们行了没有太长的路途,静坐于市区一家饭厅内。

这家餐馆算是中高档,专做精品菜点,相较于其他的家产菜馆要别致新奇些。装潢颇为现代,确是足够吸引人的简约格调。纸纹墙上散落着风干的花穗、果球,有细藤缠绕着的吊灯垂下来,在暖气里闲闲摇动着。桌椅以棕黑榉木为主,切割出各不相同的姿态,高低错落,仿佛西洋画框中截然不同的少女体态,于进行和静止间摘获平衡。

他们所坐着的位置在僻静一角,远离映射着外围天地的落地玻璃长廊,桌座旁环绕着一圈修剪恰当的绿植,遮去了大半视野。

叶修单手撑桌,伸出手指去勾墙上触感粗糙的松果,心里还犯着嘀咕,心说老魏推荐的餐馆怎么就这么不靠谱,禁烟就算了,透过草木看过去坐着的无数甜甜蜜蜜的小情侣算什么。

天地良心,让出床位和房间还被秀一脸的魏琛可绝对没有害人的意图,他不过是闻言随手拿软件找了个评价尚可的餐馆,当然,重点是叶修所要求的——近。

菜色是周泽楷订的,上次是他,这趟自然轮换着来。

等菜的过程中,周泽楷拿出手机像在发些什么似的,屏幕一直没暗下去,反反复复的亮动着。他们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稍显亲近又太过疏远。叶修就这样看着,也没顾及唇角不自觉勾起的笑,仿佛这样看着,时间就停了下来,什么都未曾被光景吞食,心脏还能搏动,还能有附属于爱意的血液流动,于风霜天地中取暖肉身。

叶修恍然间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天,他所无意瞥见的那些或是直白温柔,或是闪躲隐晦的目光,多少也藏着独自承受的故事和难以倾诉的言语,那些属于周泽楷,属于周泽楷眼中的他。在多年后给出的注解,像是散落于沙石间的贝屑,空凑缝合,成就一片掌纹清晰的贝壳。

曾几何时,叶修将自己当成一只离岸的舟,从未停泊,不曾耽留。他会毫不示弱的劈波斩浪,也会在折楫后懂得适时的躲避澜潮。

而命运似乎总喜欢赠予他些什么,他遇到名为周泽楷的灯塔,甚至在那样遥不可及的地方,就以一束光照着,单薄,却毋庸置疑的坚定,能让他无视沙岸上迎风飘散的号角,和暗礁砾石阻挠的航道,义无反顾的朝着那个方向去。

“小周。”他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念出对方的名字。

“嗯?”周泽楷抬起头来,带着问询的目光。

叶修理了理思绪,寻了个真诚的问法:“你什么时候……想到喜欢我的?”

“嗯……”周泽楷垂了垂眼,好看的眼睫覆出一片稠影,像是在认真思考着,“你猜。”

“……”纵是脑内飞掠过无数的答案,他也不曾想过会收到这样的回答。

这年头职业选手场下都开始玩战术了?叶修留出一个疑惑而痛心的眼神看向周泽楷,而对方似乎很开心,唇线勾出一道隐隐上扬的弧度,像淡薄云翳间打捞起的雾色弦月。

 

在商业街,从不缺热闹处所,可他们皆不是适宜逛街的人,一个惯于懒怠,另一个偏于安静,更何况H市这样荣耀业发达的城市,职业选手仿佛自身带着定位雷达,向四围辐射信号。在店里坐至午后,等到用餐人群散去多数,叶修也分析完了战略路线,拉起周泽楷奔离了饭店,朝着计划之外的地方去。

避开消费场人群,他们在过分僻静的巷道里兜来转去。此时叶修的手不再是放在口袋里去取暖了,而是握着方才在饭店打算离开前,周泽楷跑出去买回的柠檬茶。

途经的破落砖墙以铁丝围起,角落里捡拾来的碳酸饮料瓶,被堆叠于破了口的纺织布袋里。收货人的板车卡在某条道中,斑痕深刻的木板上,也是这样的苍旧的布袋,裹着脏掉了的白色线网。巷道幽窄,环合着四方矮屋人家,仿佛时刻就能紧贴了的砖壁间,又辟出那样一条育着冬草的碎石径,通往更深远处。

在这样的都市里,身旁驰掣而过的,亦或是朝上疯长的一切,都涂饰着或多或少的虚妆。而此情此景,怕是在不用太久的未来,也一并会在时光里消磨去。

在他们走入这块旧居民区时,便看见隔了一条河道的地方,有一片被立起的蓝色铁板重重环围的施工地点。在无法被铁栏阻遮的更高处,能看见堆砌的散碎的砖泥石屑,它们是最私吝的造物者,将无色无形的风染成自身的灰黑颜色。

他们在一所破败弃置的旧屋前停下,叶修首先找了块相对平坦的地坐了下来,这样的地方,不存在干净的可能。周泽楷没说什么,也静静的跟着坐下来,像是要听老人讲故事的孩子,一双眼睁得雾闪发亮。

叶修还记得的,当年也是在这样的廉租房里,拥挤着的人和简单着的事,连门前屋后破碎的瓦盆里仙人掌所生的郁黄花朵,都成为放学归来的女孩子所兴奋惊喜的事情。

他安静的,将这些细琐事情说给周泽楷听,而对方听的细切,用一只手扣过来,扣在他握着杯子的手上。他顿了顿,又继续讲下去,把那些有趣的事情,都说的仿佛活了过来。笑的一时无法吐字的也是他,就好像说故事的人并不是他自己,他只是个极捧场的听客罢了。

而真实的听客也并非一言不发。

“所以,才有了嘉世?”

“是啊,所以才有了嘉世。”叶修重复了一遍,然后不知为何就笑了,他难得的怀念起初次见到陶轩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并不晴朗的天气,“走吧。”

然后他低头望了眼散落着碎石稗草的路径,将最后那一点少见的怀旧也收敛起来了。

叶修站了起来,随意的拍去身上沾上的尘灰,领着青年继续向前走着,还转过头开玩笑说在这种地方能偷偷把人拐卖了,目光着实不安分。周泽楷笑着盯着他看,不回应什么。

 “小周,顺着这条路,我们走回去。”他将未握着饮品的手伸出,朝着再远些的方向点了点,好像这样就能即刻到达似的。

周泽楷很配合的,顺着他的指引跟过去。

“嗯。”

将近春节,除了中高档酒店和商业街以外的地方,大多显得过于荒凉清冷,沿街私人店家都关起灰白色卷帘门,贴了假单或是鲜红春联。因而当叶修走出巷口,瞧见了这段时间理应不肯见到的炒面摊后,觉得自己真是有着和爆出橙装一样的幸运,然后他和周泽楷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餐厅吃饭着实不适合他们的相处模式的想法,叫了两碗就打算打道回府,玩荣耀才是约会该干的正经事儿。

冬日的夜色过早的在天的边缘悄然攀生,像垒筑起的篝火,由地平线向高处炽烈烧动着,霞色被风燎起,染上舒卷的云层。路面是偏近暗紫色的幕,有一双影在路灯间一次次的收短、又拉长。

“小周,你这次就住一天吗?”叶修想起前两天周泽楷在QQ上敲他时候这样说过,随口问着,将自己手里的那份面递给周泽楷,半蹲着往门前的花盆底下摸钥匙。

“嗯,明天有广告商谈。”

叶修顿了顿,照常理来说冬休期这样的时候,不该是战队涉足队员私人时间的。可转念一想,轮回夺冠半年,第九赛季的发挥也趋于稳定,这就难说商业活动的拥挤程度了。他不是没经历过豪门战队的广告待遇,当年要不是年年缴费罚款不露面的特权在,怕是也要像周泽楷这样忙。商家打着如意算盘,投多少钱都得砸准冠军砸出商机。自然对准了周泽楷来,而这位战队门面又是格外让人省心的听从安排的性子,拒绝的词都不往外蹦。

“你刚刚吃饭就是在谈这件事情?”钥匙被插入锁洞,旋转几圈便听见门弹开的清晰声响。

“算是,安排明天的行程。”白天来放行李的时候已经参观过这套排屋,周泽楷倒也不拘谨,跟着叶修将围巾脱了,挂在架子上往里走。

 

这天晚上发生的一切过于平静,甚至不足以用任何惊奇的言语去记叙。整栋房屋依旧空荡,他们在原本用于休息的双人间里,操纵着小号刷起新年活动,刷的差不多了就各玩各的。

唯一有那么一些不同以往的,便是叶修提出了要睡觉,理由义正词严,小周你明天要谈广告,早点休息。

周泽楷闻言还没反应过来,手底下连连看接错了两次。劝睡觉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像是叶修的职责。

最后他们还是躺着了。

一个房间两张床,二个人睡同一张。

当然,什么也没干,是再普通不过的相拥而眠。周泽楷睡在叶修的床上,择的还是临窗的位置,而叶修背着窗睡着。他感到周泽楷从背后伸过一只手,轻松的环住了他。温度是适宜的,暖气还在欢快的颤动着。

他没有动,听着后辈呼出匀和轻细的气息,也睡去了。

 

在初晨一个普通的时刻,周泽楷坐在魏琛的那张床上叠着衣服,不时的拿起手机等着消息,突然腾出手来朝窗外指了指,难得的先说了句话:“下雪了。”

叶修也醒着,他以足够慢的动作穿着衣服,闻言抬起头,透过满是雾气的窗望了望,灰蒙一片,只好离床凑着窗擦开一片,才道:“这挺难得,沐橙看见了又要兴奋了,她应该在网吧陪老板娘。”

“你是怎么发现的?”他坐回床上套着裤子,又这样问着。

“群里。”周泽楷将手机递过去。

正值放假,即使是清早,职业选手群的活跃也能上去好些档次。上拉过几十条信息后,叶修看见沐雨橙风很激动的发着下雪的消息。果然,小姑娘就是喜欢这些。

“小周,你现在走吗?”叶修说着话,朝卫生间走去洗漱了。

“快了,”他手里挤着牙膏,听见房间里行李箱被拉上拉链的声音,周泽楷停了会儿又将话说下去了,“还有十分钟。”

“行,时间够了。”

“不用……”

“今早荣耀还有个限时活动,差不多就这时候开了。小周你说什么?”

“没。”

叶修回到房间准备开电脑做活动的时候,觉得自己又把天聊死了。

他扫了眼窗外叹了口气,便领着坐在一旁的周泽楷走到门口,给对方手里递了把伞,扮出正经的样子说:“老魏的,记得下次亲自过来还。”

“好。”周泽楷还没把围巾遮上,露一个笑,愉悦而放松,像榛树上饮啄着的悠然的鸟。

 

叶修没下楼送周泽楷,而周泽楷也并没有这样的要求,仿佛一无所求。

他看了眼屏幕上的时刻,确认还有三分钟的时间,然后他再一次在心中重复了一遍。

时间够了。

窗帘在更早之前就被拨开,以浅色的细带捆扎在一旁。叶修倚在窗前,往下看着。

周泽楷已经走出了庭院,他将门小心翼翼的搭好,然后将伞撑了开来,一步步往外走着。

雪坠落着,它像是闪动着白光的星,风一吹,一颗颗盘旋着散出去,落在任何地方,将世界切割成黑白两色。

叶修还没来得及将窗子打开,毫无预兆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周泽楷在他目光所及之处转过身来,然后将视线缓缓上抬,对上了他所在的窗。

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在他的眼里看见河流,看见山川,看见蓬勃生机,亦或是你想要的一切。

他们进行着短暂或是长久的对视,像雾气中蒸腾着的暖意潮水,覆裹上来,围捕了一切涌动的物象。

打破对视的是叶修,他伸手扣了扣窗,有将半页窗移开来,而外面的温度一点也不友好,甚至让人觉得有些毁坏气氛。

而叶修摆正了姿态,他将原本准备好要喊出的对方的名字锁进喉头,然后调整出一个专注的神色,在唇间描绘另一个词语。

白色的水气随着唇的开合而呼动着。

他想周泽楷会听懂他的告别。

时间还很长,他要说的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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